安国公到了这一代已经是最后一代世袭了，偏他家没福分，两口子只有一女。安国公便动了心思，在科举选拔出来的青年才俊里给自己的女儿寻了个上门女婿，这种事情虽是荣华富贵来得快，但对文人而言这可是折节的大事，是叫人看不起的。

偏偏顾诠做了。他抛妻弃子，扔下年迈的母亲，只身来了帝都，雄心壮志亟待伸展，便选择了捷径。但他骨子里文人的硬气还在，入住安国公府之后，他受尽白眼苛待，虽平步青云，但他知道这些都是他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换来的，是他把自己的一身傲骨打碎变成踏板得来的，于是终日郁郁寡欢，身子也垮了下来。

顾诠夫妻两个试过很多方法，可安国公家的千金就是怀不上。顾诠不想断了香火，无奈之下才说出日暮村的事情，安国公一家虽勃然大怒，却也别无他法，老老实实去了村子把祖孙两个接到了帝都。

可是，顾小二并没有因此受到优待。他的父亲软弱无能，护不住他，他的继母骄纵蛮横，因为夙愿未成，人便有些偏激，对他时而呵护有加时而恶语相向，甚至拳打脚踢。小小的孩子却这样一声不吭地，就像一棵生长在悬崖峭壁阴暗细缝里头的小树，一个人悄悄的暗自吸取那点少得可怜的养分，还有那宛若施舍般的抠搜的阳光光，竟有朝一日一鸣惊人，得了新帝的青睐，从此那个人人都能踢上一脚的小可怜，摇身一变成了安国公府仰视都看不甚清楚的存在。

我看着曾经的顾小二坐在我面前，他低着头很认真地办公，长长的睫毛在纸页上打下了一小片阴影，他专心致志，根本没有察觉到我复杂的目光。这是住在我心里头的人，他的过去却灰暗的宛若某位名家一生的败笔，整张纸皆是灰色，暗淡无光又毫无美感，所有糟糕的词汇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：贫穷、饥饿、压力……可我却从来没有出现过。

我们要是能早点遇到就好了，我不必错爱，他不必困苦，可惜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。

想到这里，我放下手中的墨块，他坐得笔直，眼神专注，我微微一弯腰，就从他的腋下穿了过去，而后一屁/股坐到了他的腿上，为了防止自己掉下去，我用胳膊环住了他的脖颈。

“怎地了？”他好像察觉到了我的不寻常，我从来不敢想象一个孩子是怎么忍辱负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，那是脚踩刀刃，以命相搏才置之死地而后生产生的奇迹，是一个伟大不屈的灵魂创造的丰功伟绩。

我在想，后来我们能相遇，已经是万幸，我们能相守，是上天的抬举。

“没什么。”我掩去了眸子里的情绪，淡淡笑了，轻轻在他额头上印上一吻，而后舒舒服服地靠在他的怀里，“就是想吻你了。”